于禁
歐石楠:孤獨、背叛
文: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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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則開城投降。」
「吾只求保全麾下全體將士,莫傷一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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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即便成為降將,這樣的態度也依然沒有改變。
謹記著洪水灌入城內的日子……算起來也過了快三年。如今雖然獲赦歸國,可無論是備感棘手的強敵或者效忠的對象都已不復存在。
「于禁"將軍",這邊請。」
習慣周遭或是憐憫或是唾棄的態度,對此刻前來傳喚自己的文官臉上隱約的輕視表情並無太大情緒,僅是淡淡的應了聲是便隨行前去會見當前魏王。
當然,這場會面說是慰問,實際也只是某種程度的客套而已。
沒有一個當權者是樂於見到叛徒的,尤其他們魏國的君主明顯並非那般悲天憫人的類型。
于禁在傳喚後步入大殿、抱拳傾身行禮,與眾多文官一同聽曹丕平靜冷酷的宣布對這次回歸士兵的憐憫,同時提醒他該去高陵一趟,拜謁自己原本的主君。
接受了封號、收下了贈禮,人們將會把這些命名為君主體恤老將多年的勞苦功高。
他沉默、他感謝,他表示對這些感到羞愧,隨後在刺痛的視線中安靜退場……
「真沒想過那位將軍是這種人。」
只是無論怎樣的姿態,輿論都不會因此善罷甘休,這是從投降的那刻起便注定的責任——
罷了,應當的。
于禁離開了宮殿來到街上,尋思多少買些水果或者美酒也好,他希望至少等等去向那位大人報告成果時能不這般狼狽。
「哎、大人,您這方向是要去參拜的吧?我給您領路唄。」
然而于禁沒想到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會有人主動與他搭話——不,基本上以前也很少會有士兵試圖與自己溝通。
是因成為叛徒的自己威嚴已不如以往嘛?
簡單點頭示意後他便繼續沉默,不打算搭裡對方的閒談。
但那士兵卻彷彿不在乎般一路話匣子沒停下。
「哎將軍您一定不好受,我看其他人……嘖嘖嘖,不就是投降了嘛,又不是反過來打自己人。」
真不敢相信我軍士兵會有這樣的想法,于禁忍不住皺起眉頭,然後如往常般引起恐慌。
「啊別誤會于禁大人,我完全沒有挖苦您的意思。」
「說來我那外甥能活著回來可是託您的福,得知您們可以回來後我妹妹啊可是謝天謝地的。」
說到這,那人重重嘆一口氣,雙手合十不知道在拜什麼東西。
接著又自己繞回的最初的話題,表情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所以將軍啊你真的不要太在意那些人,保家衛國大家都會喊啊?都喊得很大聲,但誰真的想送死,只是您是下決定的人所以特別容易被檢視。」
不,有這樣想法的絕對不是合格的士兵。
按耐著差點就要脫口說出"軍法懲處!!"的習慣……罷了,對天下來說,現在的自己大概也失去了軍人的傲骨,成為這樣懦弱的人了吧。
絲毫沒有察覺于禁表情越加嚴肅,士兵又開始發表著他的下一個想法。
「都說時勢造英雄,可世界上哪來這麼多英雄?欸不不,我可沒有說將軍不是英雄……」
「我的意思是英雄也是人,請您不要太苛責自己,還有」
「行了。」阻止士兵聒噪的行逕,于禁停下腳步:「送到此處就便行,多謝。」
如此突然的回應著實讓士兵嚇了一大跳,隨後便揚起笑臉用一副"今天做好事啦!"的模樣離去,徒留他在原地遠遠觀望著這個不合軍紀的樂天背影。
但,是真的多謝了。
即便這名士兵並不理解他的話得以真正產生共鳴的原因。
沒錯,他于文則當然不是英雄。
他只是強迫著自己必須將困難獨自吞下,不抱怨,連感到委屈都堅定拒絕的,一個掙扎著想讓事情完美無失的普通人而已。
剎那間,翻湧的回憶彷彿將那天的討論推至眼前。
『于禁,你覺得那是次善之策嗎?』
『這件事情還請主公保密。』
放眼天下的英雄擔憂著部下,而那名部下耽憂的卻是天下。
貫徹著這樣的感恩與忠誠,於是他不惜將自己積累許久的一切名聲全部破壞,用以成就更加重要的完美,堅定的賦予自己一個期限為永遠、將惡名流傳後世的任務——
成為一名背叛者。
仔細想想他是真的太勉強自己了,但很值得。
轉身,于禁挺直了被,不再有遲疑的一步步向前踏去,不久後那高立著的石碑總算映入眼簾。
「主公,于文則歸來了。」
帶著莫大的成功,作為最不忠心的的忠臣歸來。
雖可惜著無法當面向對方報告這個結果,也無法再盡更多心力。
但這名魏國的叛徒在這瞬間終於,感到釋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