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之華

荀彧

凌霄花：榮光、聲譽、慈愛

 

​文：雎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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苕之華，芸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

牂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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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尚書台的圍牆上的凌霄花開了，從尚書令所在的位子便可見那份嫣然。

 

　　熾辣的陽光照在花上，而成串的花盡情地綻放自己所擁有的橙紅豔美。

 

　　——真的是，非常的刺眼。

 

　　應是令人心情愉悅的景色卻讓荀尚書令心情沉重許多，明知是遷怒但荀彧還是忍不住給了這負面評價，他在心底嘆口氣，垂眼檢視手上剛謄閱完畢、自遠方而來關於已漸趨緩的旱澇報告。

 

　　遠方的災害雖已控制，然而世間是無常的、世間是不可預測的。

 

　　然而屬於花的那份純粹就彷如不知無間世事的苦痛一般，攀爬在牆頭的凌霄花會知道這些人民因生活而生的痛苦嗎？想必是不會明白吧。

 

　　「如果這世間是所謂的華胥之里……那就好了。」

 

　　將批寫好、上頭墨跡已然風乾的簡書捲起放到身側照內容分好，荀彧伸手想將桌上其他尚未批閱過的簡牘拿來繼續接下來的工作，然而不同於他原本預想的竹簡那有些冰涼的木質堅硬質感，他的手所碰觸的是一個柔軟卻也冰涼之物，待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的手被另隻手如藤蔓般爬住、握住。

 

　　「荀令君今日依舊如花一般呢。」

 

　　熟悉的笑語不需看便知道來者為何，荀彧嘆口氣看向那不知何時來此、輕浮孟浪之人。

 

　　「以花這樣美麗之物來譬喻我，郭祭酒言重了。」放棄掙扎似，荀彧伸出非慣用的左手，像是要交換一般；而美其言是心有靈犀，郭嘉同樣識相轉移目標握住那左手。

 

　　「文若啊，你太看輕自己了囉，在嘉那總被陳長文說是不知禮數的腦袋裡，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比花更能形容你的事物了。」或許是裝作沒察覺對方語氣中的沉重、抑或逕自地將那份沉重拋諸腦後，總是一派輕鬆的軍師祭酒一面極盡輕挑之能事地撫摸碰觸那纖細若女子的手，一面自顧自地往下說著。「一來若把文若你形容為酒的話，而對盡善不進不止的你，可有些不對勁呢，再說了——」

 

　　迎上荀彧那蹙起的眉頭、有些無奈的表情，郭嘉感到有些得意地豎起食指，故作正經地說道。

 

　　「那個苛刻的禰正平讚譽文若你『可借面弔喪』哪。」

 

　　——『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

 

　　「奉孝，我想禰正平那應該不是讚譽。」

 

        郭嘉所言讓他想起那狷狹名士說的評論，荀彧搖搖頭打斷正咕噥碎念著『陳長文那傢伙倒怎成了屠沽兒輩，這不合理。』的郭嘉，辯正了那句話實際之意，清澈的眼望向正揉揉捏捏著自己左手、卻對自己的糾正恍若無聞的郭奉孝，索性將話題繼續往下帶問了下去。「所以為什麼是花呢？是因為葬禮需要帶花嗎？」

 

　　「文若，你這答案太讓人難過了，當然跟禰正平那斯無關，不過說到葬禮～」看似心不在焉之人，忽然將話題一轉，這突然轉向的話題，讓荀彧有些愕然，他直直地盯著郭嘉，盯著他繼續彎彎拐拐、叮叮咚咚地彈奏他的弦外之音。「如果在嘉的葬禮上可以有你這樣一朵令人見之忘憂的花，那真是最好不過了。」

 

　　「一同飲酒、一同食肉，與其唱些《蒿里》之類的喪曲，不如唱些『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摽有梅，其實七兮』或是些『子惠思我，褰裳涉溱。』之類有趣的歌呢，哎呀，但陳長文那傢伙大概會氣得大罵吧，哈哈。」

 

　　——奉孝真是……。

 

　　「奉孝，別拿生死這樣的話題開玩笑。」

 

　　看著歡快地敘述、安排自己後事的好友，荀彧再次陷入深深深深的無奈中，他嘆口氣抽回一直被對方所握的手，在得意笑著的郭嘉額頭輕敲了一記，看著不以為意甚至笑得更開的對方。

 

　　「對奉孝而言，那樣毫無憂愁的地方便是華胥國嗎？」

 

　　「華胥國？文若你這有本末倒置，不正是因為毫無憂愁，所以才是華胥？」

 

　　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榻還擅自挪開荀彧那整理整起批閱好的竹簡，替自己安排了個在好位置，好酒的軍師倚著窗看向窗外圍牆上開得絢爛鮮明的凌霄花，在他眼中此刻曹操主公底下的大魏亦會如這豔陽下的凌霄，凜然地、傲然地向世間炫耀其榮光。

 

　　——是因為這個吧……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

 

　　——想必現在的荀令君必是被這苕之華所壟罩吧，這樣可不行哪。郭嘉視線再次看向窗外開得恣意的花，在不同地方看到的凌霄花必然是不同，正如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

 

　　明白對方內心所壟罩的烏雲來自何處，郭嘉心思一轉，傾身按住荀彧那正欲拿起下一份公文的手，貼得極近，那淡泊如輕煙的瞳望入對方，似是想到了什麼主意而盈滿了笑。

 

　　「不過既然說到華胥國，不如這樣吧。」他緩緩說著，注視心中懷有某種憂愁的那人，緩緩說著「若文若為『何為華胥』所擾，那去尋找那地方不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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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