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
鐵線蓮 :高潔、美麗的心;欺騙、貧窮
文: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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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氣溫依然炎熱。
逐漸頻繁的降雨滋潤著大地,卻並未替廣宗之內的人們帶來如植被般蓬勃的活力。
……畢竟自兩個月前,他們便被圍困在此。
在祭壇結束短暫的例行祈禱後,張角走上街道,趁著朝廷軍攻勢暫緩的片刻查看狀況。
「大賢良師大人,這個送給您。」
幾個孩子並不了解情勢嚴峻,歡笑著簇擁過來,催促帶頭的那位將手中東西奉上。仔細一看,是以翠綠藤草編成的花環,邊上正開著幾朵黃白花朵,做工漂亮熟練。
張角仔細觀察著花環——也不知道這些孩子是打哪摘來的?希望不是太危險的地方。
再看這熟練的編法,不難猜出這些孩子中應是有以此為家業的。
他們黃巾軍的組成多事平民,在務農之餘做些手藝的人們自然也有。說來這也不過是普通的、想讓家裡衣食無憂罷了。腐敗的漢王朝無法讓他們擁有這般生存條件,才造就了如今的情況。
慌慌張張的,察覺自家孩子正愉快圍堵他們信仰領袖的士兵顧不得自己腿上有傷,急急奔來將這群小崽子拉開、連聲道歉。
「呣、無事,這般活力便是吾等黃天子民該有的模樣。」揚起嘴角,張角張開雙臂,提高音量大聲讚嘆著,毫不猶豫的反應語言與再次令眾人感動不已。
……是,他張角並非君王也非帝王,故不需要太過度的威嚴,人們的擁戴只以信仰與愛便可維持。
只是為何如今就連這樣幾句簡單的宣告都令他疲憊不堪呢?
「大賢良師大人?」查覺到張角臉色有異,士兵疑惑地詢問,深怕有什麼閃失。
「無事……」是呢,在如此擔心的信徒面前可不行,他還不能倒下:「街上無事便好,在下一陣來臨前吾還需休養生息,若無大事汝等切勿打擾。」低聲囑咐隨侍在旁的侍衛,而後張角便在眾人們目送下離去,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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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色,不知延伸到何處的道路,張角並不清楚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回過神來時已身處在這奇妙之地。
或許是夢……不,說不准是天給予他的試煉?
張角並沒有緊張太久,反正眼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事物,索性沿著這條路慢慢向前。
許久,才終於見到遠處燃起一個光點。
他走近,看清在光點旁的是一名身著端莊的人,點著蠟燭、提筆於案上竹簡慢慢書寫著。
而在對方身側的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雖無法看見表情但卻似有似無的,散發著一種名為哀傷的情緒……張角直覺感到那影子或許並不歡迎自己。
「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太平道之教祖。」
未等張角出聲的詢問那人便先開了口,冰冷平靜的語調毫無生氣……如同他的下一句話般。
「你的命數已盡。」
「這……這可不行。」張角瞪大雙眼,做為宗教領袖的他自然是相信鬼神存在,但眼下這個狀況、這個時機實在太過差勁——
他一直深信著,能與信徒們走到今天皆為天的旨意,是為了拯救這被蒼天野獸荼毒蹂躪的世間。
那麼,怎麼可能……
「請再給吾些許時間。」他誠懇地望著那名疑似鬼差知人:「吾不能就這樣倒下,吾等還未……」
然而這般懇態也只換來對方一聲輕笑:「還不可以?所有的人都是這樣說的。」天下蒼生,多少人能在生死之前依舊泰然自若?
兩眼直視著這受到萬人景仰的起事者,鬼差緩緩將書簡放下。
「況且你當真以為自己所率領的組織是在拯救天下?而不是策動人心的騙子?」語畢,張角只覺得四周又更昏暗了些。
「當然是的。」他握緊拳頭,因過度出力在掌心押出深深的指甲痕跡。
「是天的旨意,是人們的求救聲,是腐舊不堪的漢王朝……所以吾等才能發展至此。」
即便他知道在他們之中確實存在著自私之途,但面對眼前的障礙,這些只能先擱置。
他們必須團結,必須將自己的期望吼出來,讓天下蒼生、讓王族權貴們知曉。
「太平道,即是為了天下蒼生而生啊!」
無論是最初幫助正為各種事情所苦的民眾,還是率領著處於弱勢的人們一同反擊惡人。
雖被責問過為何要擾亂世間安寧,也曾被質疑是否只是一名善於演說的騙子……在當前哪些貪求、掌握權力之人當中,張角每多看一些,就更加認為或許只有自己是為了人們而戰。
「即便有不相信的人也好,黃天終究會證明,人人幸福的盛世存在著。」
張角將手至於胸前誠心祈禱著,周圍的景色似乎又暗了幾分。
「天呦、若真的無法替吾寬限時間,便請您保佑著其他人。」
在周圍陷入黑暗的瞬間,他彷彿看見從一開始沉默著的影子以一種奇特的姿勢緩緩跪下,彷彿腿部受了傷一般。
***
刺眼的光線以及焦急的呼聲傳入耳中,張角從床上坐起,訝異於方才奇特的夢境。
「張梁?何事如此急躁?」披上黃色外袍,他拿起權杖,高聲詢問著門外等候的弟弟。
「敵人偷襲,側門那方傷亡不少,張寶已經帶人去支援了。」
側門嘛……張角瞥了眼那被他小心置於桌上的花環,隨後點了點頭走出門外,對著外頭已經集合完成的士兵高聲吶喊。
「黃巾的子民們呦!為了我們的同伴,吞沒蒼天所派的野獸吧!」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人們高聲吶喊著,喊出這場盛大美麗的"反叛",震耳欲聾的音量模糊了張角眼前無雲晴朗的天地。
很快就能看到的吧?他想。
那名為天下和平的日子——
不久之後,以皇甫嵩率領的討伐軍攻破廣宗、至此黃巾平定。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