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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

黑色曼陀羅:無間的愛和復仇 

 

​文:ㄅㄅ

***

  在夢裡。

  甦醒之時,夜色遍野了無星輝。

  浸染在墨色池裡,在沒有半點光輝的境況下,連漣漪都不可見。

  微微尖刺感開始肆虐,舉起手一看黑色的汁液像是珠子一般凝聚,最後鑽進皮膚。

  彷若紅蓮之火、宛若三尺之冰。

  尤自長久且孤獨地疼痛著。

 

  寅時末,陰與陽的交界,日與月的輪替,最為昏暗不明的時刻。

  歲末的寒氣隱幽的潛伏在每一處,稍一翻身便讓之有機可乘。本來還想睡個回籠覺的法正便被冷得瞬間清醒。

  多躺無益徒增懶病而已,他便起身盥洗。

  

  秋收結束,繁忙的時節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等待過年。說起來似乎只是更加勞心勞力而已。

  雖說戰爭之事能夠暫且擱下,但養兵買馬豈是在一朝一夕,一旦鬆懈下來後要再拉緊更是件難事。何況是蜀國這小國,放下警戒的那刻起,環在周圍的狼虎便會立刻裂開貪婪的嘴上前撕咬。

  除了外患之外,內賊亦不可不防。

  正走在往軍營的路上的法正,半路便被叫往丞相那處去。

  

  門開啟,在竹味、墨香中帶著一絲藥氣。

  本來低頭批案的諸葛亮聞聲抬頭,那本就蒙著一層憂愁的面容又多了一份無奈。

  發現了這細微的變化,大步跨入的法正不禁勾起嘴角呈現狡黠之人的詭計成功的形貌。

  諸葛亮說過三次:「請孝直大人不要坐在桌子上。」,但每次眼前這人只要知道自己並非來為了什麼厲害之事、或國家大事請他來,就似乎不改,屢勸屢犯。事不過三,他就也不再說。

  這次也是。法正走到滿是文件的桌子前,細心地為自己清出一片空間,輕盈地向上一蹬坐了上去,然後才開口問:「有什麼事情,還要勞煩您這大忙人來跟我說?」說完頓了一下,手指在空中轉了一圈,「不過也是啦。其他人應該也不敢跟我說話。」

  面對如此不禮的事情,諸葛亮的表情倒是沒有絲毫變化,他以平靜而輕柔的聲音回應:「聽說你又私下處罰了人?」

  「什麼叫做私下?」法正側過頭挑眉看著對方,「我光明正大的處罰了他。」

  「他並非你的手下。要是他犯了你,你告訴他的上頭便可。」這樣的對話也不是第一次。

  法正聳肩道:「接下來您想說的我都已經能背了。我想你就不用多贅述了。」

  諸葛亮嘆了口氣:「我並不是想對你的作為指手畫腳。」

  「但是不勸我,又會讓其他人心生不滿。」法正說著,「我要做的,你該做的,都做了。看來接下來應該沒事了吧?」他跳下桌子,背對著聽話之人揮揮手便離開。

 

  乾枯的樹枝偶在風勢之下墜落。

  午後的太陽被濃密灰砂般的雲層所覆蓋,毫無暖光寒意更顯強烈。

  法正巡視完軍營的返途中,忽覺背後有幾聲沉重的腳步而半側過身,還來不及聚焦於任何一物時,早一步發生的是一聲低啞的呼喊,以及與之同時炸開的劇烈疼痛。

  紅色的血花飄揚在空氣中,劃過冰冷的微風瞬間變成漆黑無比的斑點,映在法正的因為驚恐而睜大的瞳仁中,越來越多,將視野的一切都包覆住。

  

  「我父親只不過說了你兩句話,有必要殺了他嗎?」

  眼前憔悴模樣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嗓音本該貫穿萬物,卻無法觸動法正一絲一毫。

  法正壓著左後肩的傷口,望著聲音來處,只能見三步之遙有個如同影子般黑色的身影。

  「一句話的威力可不比刀刃劃一下還要弱。」法正撐起笑容以輕蔑而嘲弄的語氣說著。

  對著那有點熟悉而帶著純真無知的面孔的少年說著。

  「我不信!」少年滿是憤怒的五官染上了瘋狂與惶恐,兩種矛盾的神色。

  「就像現在。」

  法正語畢,後頭便來了好幾名巡邏的士兵,他們立刻上前將少年制服。

  「你這個壞人!像你這種心胸狹隘的人!怎麼有辦法讓人信服!你啊!註定會眾叛親離!」少年被拖走的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著,喉腔發出破碎哭泣的聲音。

  幾名士兵急急忙忙地幫法正處理傷口,每個表情都很緊張,反倒是受傷的人倒是一臉平靜地說:「不要殺他。也不要判太重。」

  「這是為何?」一人疑惑地開口詢問。

  法正往他一瞥,那人便害怕的縮回視線。

  「然後,告訴他,是我保了他的命。」他說著,傷口雖然並沒有深及入骨卻也是從肩頭以降整片右肩頰骨的皮開肉綻,失血過多導致他兩眼開始模糊。

  

  晶露凝於初萌發的桃花花苞;驟雨洗淨繁茂綻放的桔梗花莖;金風吹落桂花香氣盈滿袖;冰霜結在水仙映入池面。

  時過花謝,落泥消彌。永生不息,持滅不止。

  無止盡的愛與恨,不停歇的付出與復仇。

  

  滿空的花瓣,片片漆黑懸空飛舞,漫佈席捲了五感。

  法正就此暈了過去。

 

  一恍神,指尖一陣冰涼,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沾上一抹黑,竹簡上的文字也被毛筆劃過一撇墨。

  法正大拇指往上一彈,手上的筆在空中畫了個半圈,咖咖兩聲落在桌上。

  他指尖上尚未乾透的墨汁沾染到掌心,攤開後竟形成花型。

  意義複雜卻又似乎毫無隱情的笑容高掛。

 

  醒來後,法正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隨從:「那少年怎麼處理?」

  「按照大人的說法從輕發落了。打了十來下後,關個十來天也就放了。把大人要轉交的話也說了,那小子竟不知感恩回說什麼少假有心,不殺死他就是縱虎歸山!要大人時刻小心。」

  法正只是笑了幾聲。

 

  浸泡在那片熟悉的漆黑之池,早該習以為常的細微疼痛,至今仍然令人煩心。

  他撈起一掬,往自己臉上澆淋。

  眉毛與臉頰中的空間閃過一陣隱微的光絲。

  此刻他才發現這些總他引他窒息的墨色,竟是朵朵奪人眼目的曼陀羅。

  綻放於業火與凍水之間。

  在夢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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